西安“西北饭店”钩沉

  高启宏

上世纪的西安人,都去过西安东大街黄金地段—端履门十字东北角大型国营商店—中山百货大楼,即后来的华侨商店,在那里转转,买各种东西,当时这里是西安逛街的必去之地。但这个商场的沧桑历史,它的前身是西北饭店,确知之者不多,2009年,《高又明先生纪念集》出版,书中高启维在回忆文中提到:“张德枢开办的西北饭店遇到困难,请我父出资或合股收购。我父答,你有困难,我若如此(不管),于情理不合,不是我的办事之道,我可助你。遂出任总经理。携其三弟高成叔经营一年余,扭转窘况以后交给张德枢管理”。“西北饭店”那是西安近现代史上第一个现代化的酒店,西北饭店现在已鲜为人知,被岁月淹没,近年在有关史家、学者的发掘研究下,西北饭店的历史又浮出了水面。说起这段不寻常的历史还得从民国年间说起。


民俗专家宗鸣安收集的西北饭店老照片,陕西实业考察团北组团员出发前留影 民国二十一年八月。背景建筑即为西北饭店,二楼上有西北饭店四字。

民国开发西北,西安贤达建成西北饭店
1911年,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推翻了满清皇权,建立了中华民国, 1912年时,孙中山卸任临时大总统后曾担任“全国铁路总督”,在此时期反复强调“自辛亥革命以来,各地商务凋敝,民不聊生,唯一挽救的方法是开办实业”。所以后来一大批曾经跟随孙中山先生参加辛亥革命的仁人志士都非常重视实业救国,发展经济。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西北地区,仍然交通阻滞,风气闭塞,连年荒欠,西安是西北的最大城市,当时连一个像样的大型建筑都没有,至于旅馆饭店更无一家场地宽敞,设备完备的,来西安办事的人员,包括政府人员来到这里均感到连吃住都很困难。西安的有识之士、社会名流无不认为开发西北为当务之急,而开发西北,必自开发陕西始,开发陕西尤必自开发西安始。高又明先生看到这种状态,十分着急,联系了曾经和他一起为创建共和近二十年的老友张德枢先生,商议并又联系西安各位社会贤达名流,积极协商取得共识,发起了成立西北饭店股份有限公司的倡议,他们在《西北饭店股份有限公司缘启》开门见山地写到:“西北宝藏丰富,地广人稀,赤俄为邻,时启窥伺,关心国是者无不以开发西北为当务之急,而开发西北必自开发陕西,开发陕西尤必自开发西安始。惟是陕西以交通阻滞、风气闭塞、连年荒歉、街市萧条之故,以堂堂西京名都,欲求一建筑宏敞、设置完备之旅店而不可得,若实业家,若经济家,若政治家等西行至此,食、住两字,均感困难之叹,实为缺点。同人等有见及此,爰遵照有限公司办法,筹足股本金五万元,在西安省城东大街端履门什字开设一西北饭店。虽非峻阁崇楼,而布置装潢必求明净,以资休息;虽无凤肝熊掌,而煮茶烹饪必求清鲜,以合卫生。举凡识之所能及力之所能至者,定当积极经营,以臻完善而表欢迎,当亦有志开发西北者所赞成耶?”发起人为杨知几堂、高又明、刘文伯、阎瑞庭、韩敦厚堂、张德枢、郭叔藩、续范亭、刘梧岗、杨居易堂。有三家用的是堂号。
当时的南京政府,也刚刚确定“开发西北,建设西北”为其施政之要务之一,并相继派出西北科学考察团等进行实地考察,其建设委员会也分别出台了《西北建设计划》和《开发西北计划》,到1930年,杨虎城将军任陕西省政府主席,主政陕西,百废待兴,出台了不少开发西北的考察报告及实施方案,其中有一项是《欢迎国内及华侨实业家来陕投资兴办各项实业》,西北饭店就是在这种社会历史背景下顺势而为创办的。创办的艰辛亦属不易。经过各方积极筹备,于1931年8月13日,在一片爆竹声和乐队的伴奏中“西北饭店有限公司”终于正式开业,于右任的老师西北大儒毛昌杰先生即兴贺联:“酒绿灯红远慕西园雅集;马烦车殆来寻北道主人”,吸引了不少文人聚首吟读。西北饭店的洋式门面、转角楼阁、礼堂、餐厅在当时堪称一流。旅馆部有大小客房数十间,分为双间、单间,光线充足,空气流通。餐饮部有中餐部,特聘名厨精制南北酒席、时鲜菜蔬以及随意小吃。西餐部由高等庖师操作,有英法大菜、应时细点。浴室有西式浴盆,卫生设施齐全。这所中西结合的庭院式现代饭店,除了接待政府要员、商务活动,亦为民间各种喜庆活动提供服务。

 
1948年,高又明(后排右二)长子结婚照,后排右一为张德枢,婚礼在西北饭店举行。


从“西北饭店股份有限公司总章”可以看出,西北饭店是一个股份公司形式的现代企业,实行股份制管理的一流酒店。酒店的管理由股东成立董事会,选举董事及监察人。产生董事5至7人,董事长1人。监察2至3人。每年改选,可连选连任。设总经理1人管理酒店各项事务,配备协理2人。司账2人,主管出入账目。采买2人,各部股长1人并根据情况聘用股员。
据文史专家王民权先生考证,发起人皆是和杨虎城有渊源关系的辛亥志士和爱国实业家。据王民权推断,杨知己堂和杨居易堂应该与杨虎城和17路军有关系,推测韩敦厚堂所指的是经济人物韩望尘先生或是韩光琦先生。
西安市文史馆馆员朱文杰先生在他的“香米园”一文中写到:““九一八"事变后,高(又明)先生深感发展民族工业的重要,这也是抵抗外来侵略的物质基础。于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以后,高先生与陕西几位商界人物,先后集资创办了集成三酸厂、西安阿房宫电影院、西京中国国货公司等。这些企业以后都成为了西安近代工商业的中流砥柱,为西安的建设与发展起到重要的作用。


 
陕西师范大学史红帅老师从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所保存的国民政府经济部卷宗辗转查得的《西北饭店股份有限公司缘启》档案

其发起人介绍:
高又明(1886~1951),名明德,字又明。近现代名人,辛亥革命先驱,陕西早期同盟会核心人物,学于三原宏道学院,推行关学,独立特行,以经学科学救国为己任。1905年冬加入同盟会。1911年西安起义,高任军政府军械官,被誉为陕西革命军中制造军火的首倡者。为嘉勉其功绩,孙中山亲书"博爱"二字相赠。靖国军时期,高任总司令部军械处处长、兵工局局长等职。"九一八"事变前后,高与友人集资创办西安集成三酸厂、西安阿房宫电影院、西京中国国货公司等,发展民族工商、文化事业,实业救国。有《如是我见我知录》等著述留世。
在西北饭店经营出现困难时期,应老友张德枢之邀,出任西北饭店总经理,两年后情况好转,经营走上正轨,仍由张德枢任总经理。

刘文伯(1893—1961),名一敬,字文伯,后以字行。乾州人。学于陕西陆军讲武堂。辛亥革命爆发,在秦陇复汉军兵马大都督张云山部任教练官。1917年参加靖国军,曾充任营长、团长。1924年任国民革命军第二军杨虎城部旅长。经1926年西安守城之役,因功升任师长。1930年夏,任十七路军军事参议,不久调任陕西盐务督销局局长。1932年调任商雒五属绥靖司令,翌年又调任十七路军独立旅旅长。1934年蛰居乾县。“西安事变”时曾一度复出,任陕西省第四行政督察专员,奉命组编抗日义勇军三十五队。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后,即告辞职。此后,再未涉足政坛。
曾为地方做了不少有益之事。1919年在乾县创办了敬业小学、敬业图书馆,在西安创办了敬业中学。创办西安《工商日报》。创办“晓钟剧社”。 还致力发展地方经济。建国以后,刘文伯历任西安市人民政府委员、陕西省人民政府委员,并担任中国国民党革命委员会陕西省委员会委员。

张德枢(1890—1971),日本东京法政大学毕业,中国同盟会早期骨干会员,辛亥革命时任革命军营长、护法战争时任陕西靖国军总部副官长、北伐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二集团军第五方面军(即南路军)总部混成旅旅长及南路军五个军副总指挥。1930年,张德枢帮助杨虎城主陕,在西安东大街(今华侨商店处)创办西北饭店,诚请老友高又明为总结理。西北饭店遂成三四十年代西安档次最高的大酒店。同时,又创办了陕西实业促进社、私立实践商业职业学校,还与友人一起创办了西京中国国贸公司、阿房宫大剧院、华纱布公司等。专门出资并照料施工重新修整华山玉泉院,勒石竖碑,为华山聚义作永久纪念;还出资在西安为兴平商学各界创设了兴平会馆。1950年之后,张德枢捐出现自己宅院旁的大块地产,并投资10万余元创办了西安市实践幼儿园(现碑林区幼儿园),又与友人合建端履门处民主剧院及数家工厂。从50年代初直到1966年“文化大革命”始,一直担任西安市历届政协委员、西安市工商联委员、新西北印染厂董事。“文革”中受到不公正待遇和批斗,1972年去世。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张德枢得到平反。

郭叔藩,著名武术家,社会名达。 曾任杨虎城十七路军交际处处长。

续范亭,著名爱国将领。1893年生于山西崞县,早年参加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1911年辛亥革命时,任革命军山西远征队队长,后组织西北护国军,讨伐袁世凯。1925年前后任国民军第三军第二混成支队参谋长、第六混成旅旅长、国民军军政学校校长。大革命期间受冯玉祥聘请,在西安担任军事政治学校校长,与共产党人最早有过接触;后来一度归隐,“九一八”后出山练兵准备抗战。1935年续范亭在南京拜谒中山陵时悲愤地写下《哭陵》一诗,并在中山陵前剖腹自戕,要求抗日。
1937年9月,续范亭任第二战区民族革命战争战地总动员委员会主任委员,与共产党人合作创建山西新军。1939年,他参与指挥反击国民党顽固派的战斗。1940年任晋西北军区副司令员。1947年9月病逝于山西。
其他发起人情况不详。

建国后改建为“中山百货大楼”“西安友谊商店”
建国后的1952年,在西北饭店原址上由西北建筑设计公司设计,修建并成立了西安花纱布公司。营业后的西安花纱布公司三层都经营纺织品批发业务。当时,在商业繁荣的东大街尚无一家大型百货商店,1954年10月,经上级批准,西安花纱布公司改名为“中山大街百货商店”(当时东大街称中山大街),简称“中山大楼”。成为建国后,继“解放大楼”(1952年1月成立)之后,成立的第二家大型国营百货商店。


 
上世纪五十年代的中山大楼


   
中山大楼开业时,东大街楼房寥寥无几,而中山大楼那带有苏式建筑风格的大楼如鹤立鸡群,格外引人注目,人们摩肩擦踵、熙熙攘攘,如逛会般热闹。走进大楼,宽敞明亮的店堂,整齐的柜台,琳琅满目的商品,热情漂亮的售货员,令不少人啧啧称奇。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中山大楼改名为人民商店。1984年,为了适应改革开放形势的发展,正式更名为“西安华侨商店”,店名题字为著名书法家舒同所书。


 
图为2008年的“华侨商店”

西北饭店筹建的历史,是陕西师范大学历史系史红帅老师在台湾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查档时挖掘出来的第一手历史文献,计有西北饭店股份有限公司缘启、西北饭店股份有限公司总章等。经西北第一慈善家张子宜孙张和平联系,得以供相关人员、文史专家研究。
西安的西京招待所,曾被称为西安第一个现代化的酒店,其实1931年修建的西北饭店比西京招待所要早,西京招待所建成时间是1935年10月,由于西京在西安事变中接待过国民党政要,并且一直存在,因此要比消失了的西北饭店名气大得多。
民国西安词典介绍西北饭店在东大街北柳巷口,是不确切的。位于北柳巷口的是西北大旅社,上世纪三十年代由刘虎臣创办,西北大旅社与西北饭店两者并无关联。另外,民国年间的西北饭店与西安现今同名的西北饭店也无任何关系。

参考资料:
1、王民权介然斋博客“民国西北饭店考实”及“民国西北饭店的开张时间及其他”
2、王娟《新城文史资料》2018年第一期“华侨商店的历史变迁”
3、高启纶《西安晚报》2018年07月15日 07版“远去的西北饭店” 

作者:高启宏,退休高级工程师,高又明子。


附录:

相关文章:西安晚报2018.7.15《远去的西北饭店》高启纶

扩展阅读:王民权介然斋微博文章:《民国西北饭店考实》 《民国西北饭店的开张时间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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